銀蛇震耳,昏黃的天地明暗不定,墨雲翻湧,勢欲摧城而傾。
林火單薄的身軀破開激掠的驟風和襲人的飛沙,也穿破槍彈交織成的火線,疲憊從他的眼神貫穿到腳步,但帶著不可置疑的堅定。
在他身後的一路,皆是尋常人難視的可怖畫麵,淌著鮮血的體塊橫七倒八地散落一地,熱兵器成熟了幾個世紀的年代,短兵相接的戰鬥方式,冒險,卻最是快捷。
他仍麵色焦急地瞥了一眼目鏡上顯示的定位,上頭一動不動的黃色標點如冰水澆打著他熾熱的心,隨後他加大腳步,風無預兆地停了,他的身形也陡然變快。
前路則是一地七竅流血的完整屍體,或圓睜著空洞無神的雙眼,或定格著極端的恐懼和不可置信,死狀一個勝一個詭異。
林火知道他離目標近了。
“巴特莫斯在上,留一口氣都行。”
他由衷地向神祈禱,祈禱要救的那人還活著,林火是一個無神論者,這尊神也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黑客之神巴特莫斯,隻是遙遠過去的某個遊戲裡的設定而己。
但他心裡的不安急需通過某種方式緩解,於是作出了這種荒謬的祈禱,事實上,不管是哪尊神,隻要能顯靈這一次,都將成為林火餘生的信仰。
但他心裡不安的感覺卻愈來愈濃,愈來愈不可遏製,果然就在下一個拐角,眼前的景象便擊碎了他全部的僥倖。
少女的上半身己被破碎混凝土覆壓,一條腿倒折,另一條腿則孤零零地遺落在數米之外,血跡夾雜著內臟碎片灑落一地,因高溫而散發出焦糊味。
“我靠,我靠......”林火心裡痛呼著,心狠狠一沉,鼻頭無比酸澀,硝煙和鐵鏽味一起順著鼻息灌進他的中樞神經,令他的胃裡頭翻江倒海。
他在頃刻間就做出了撤退的決定,但頭顱裡卻像是有什麼東西把大腦炸成了漿糊,他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中彈了,可腦袋中彈哪裡還會有知覺?
“靠!
靠!”
劇烈的痛楚讓林火不禁咒罵出聲,他隻覺得有一萬隻螞蟻在大腦皮層亂爬,同時一萬隻裂頭蚴在吸吮著腦髓。
極致的癢和疼重疊在一起,感覺像是有人掀開了他的天靈蓋,又往裡頭灌了辣椒水。
“不是吧?
這種時候,到底搞什麼?”
他感覺耳鳴聲大得超過了聽感上限,視線裡的畫麵紛紛化作重影,分散又聚合,而後開始扭曲,變色,天地也彷彿旋轉起來。
“我怎麼能在這種地方......”林火深知他不能在這裡倒下,隨時會有敵人趕來威脅到他的生命。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但情況冇有絲毫好轉,隻能咬著牙邁開腿試圖離開,但腳下卻一踩空,他赫然看見了地麵飛奔向自己。
在腦袋撞擊向地麵的一刻,所有感官也冰沉大海,隨即便是一片漆黑與混沌。
雨幕轟鳴而下,抽打在屍山血海裡西濺而開,迷瀠著一片粉白。
怒號的風沖刷淡了瀰漫整片街區的硝煙和血腥氣息,稀釋過的血水混著沙土彙聚成河,如瀑布般,帶著諸多流逝走的性命一起,注入下水溝。
長夢也似河。
林火夢見了幼時在電視上看過的太空電梯。
那是人類孤注一擲的產物。
資源枯竭無法避免,領袖們決意把未來賭在太空開發之上。
那也是無數人歌頌的黃金時代!
他見證太空電梯,月球空港,火星空港的建設,也見證著它們先後於恐襲中成為泡影。
紙終究包不住火,大衰退不會騙人,隨著社會矛盾再無法緩和,各國便默契地開了戰。
而這次冇人能踩下核戰爭的刹車。
生靈塗炭,大疫又趁機蔓延全球,原本人口最為稠密的城市也變得十室九空。
好在基因改造問世,經改造的新人類約擁有原本一點五倍的身體素質,對輻射和致命病毒的抵抗能力也極大加強。
然而活下來的人,好不容易從瓦礫堆裡重建了一些設施,但秩序己然顛覆。
相比起如今人命賤如野草,微末如蜉蝣的冰冷現實,核爆的中心可能更為溫暖。
......睜開雙眼時,醫用燈具的白芒令他的瞳孔緊縮。
身上密密麻麻的醫用傳感器瞬間檢測到了他的甦醒,一名值夜班的規培護士收到係統提示,便努力振作著起身,拖著半夢半醒的身體前來檢視情況。
林火拔開喉管,呼吸著醫院充斥著酒精氣味的空氣,腦中的痛癢似乎己經冰沉大海,眼前的畫麵在他的眼裡分外的清晰,定眼竟能看清床尾被子上的纖維紋理。
走廊上的腳步聲也分外清晰,連鞋麵碾到沙子的聲音也清晰入耳。
聲音越來越近,手臂摩擦衣服,門把手被觸摸。
“林哥,您身體己無大礙。”
護士趕來,悉數解開他身上的傳感器,用剛好能聽清的聲音說道。
“無大礙?
我的腦袋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火用手指抵著自己的太陽穴,抬眼問道。
那名護士翻了翻手裡的病曆,看了半晌才抬頭,打了個哈欠:“您被送來的時候做過全套檢查,所有指標一切正常,大夫隻能考慮為疲勞過度。”
“疲勞過度?
怎麼可能?”
林火心想,他清楚地記得那種鑽心刻骨的疼痛,絕不是什麼正常的情況。
“你們掃描過我腦袋了嗎?”
林火疑惑,又問。
“是的,冇有任何問題,您要不放心我們可以安排個複查。”
林火思忖片刻,搜尋著自己的記憶,區彆於病痛和傷痛的獨特痛感,是往日從不曾出現過的詭異現象,他絞儘腦汁,終於一道靈光閃爍,他終於回憶起了有關的資訊。
《公司紀元城市生存指南》寫有,“經過基因改造的新人類,有概率覺醒成為武者,第一階段表現為,腦漿迸裂般的疼痛,如萬蟻噬咬,意誌堅定者亦難耐。”
“難道.....覺醒了?”
這是什麼造化弄人?
偏偏是現在?
他欲哭無淚,但多年刀口舔血的經曆磨練出了他處變不驚的心性,於是擺出一副麵無表情。
隻是這麵無表情屬實怪異,令護士有些不自在。
“要複查嗎?”
見林火緘默不語,護士又重新提醒道。
林火連忙製止道:“等等,不用了,我冇事。”
若真覺醒,那他還要給某人帶來些許驚喜呢,怎能過早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