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可曾後悔過?
許多年以後,當我再次回想起這一些往事時,心中仍舊難免不被它深深的震撼。
來到沿海的礁石旁,遠遠望去,有著一道背影靜靜地矗立在那裡,任由海風拂過乾枯麵頰,肆意地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愜意。
那背影就是我!
是多年以後的我。
窗外的那棵銀杏樹,葉子己經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整個一晚上,我都在做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夢……夢見喜鵲在銀杏樹枝間,咕咕喳喳的叫個不停。
後來聽到起床號一響,大家都開始窸窸窣窣忙起來。
……“編號07415、25344、18069,出列!
去辦公室領取你們的私人物品,你們己經被刑滿釋放了!
切記出去以後要遵紀守法,好好做人!”
張警官頓挫有力的宣佈。
那一刻,我的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呆滯了好幾秒,首到西眼手指頭用力戳了我一下,我才如夢初醒。
這是真的嗎?
我真的要出去了?
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想我蕭嘉南,七尺之軀,也算得上一條俠骨柔情的漢子,怎麼就落了一個牢獄之災的下場,這老天爺是刻意為之的磨難嗎?
九百多個日夜的失去自由,無數次的悔恨和期待,此刻竟化作不敢相信。
我機械地挪動腳步,走向前去,心中五味雜陳,既有重獲自由的喜悅,又有對過去的深深愧疚,還有對未來的迷茫和期許。
糟老頭,他那原本渾濁的雙眼,此刻竟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與平日裡截然不同。
表情顯得有些複雜,彷彿藏著一些什麼事情,正以一種難以言喻卻又極為獨特的方式凝視著我。
見他微微張了張嘴,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將那些未出口的話語咽回了肚裡。
過後,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再去他的床頭翻找什麼東西。
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從視窗照進來,零碎地灑在我那寫滿滄桑的麵龐上。
我,換下了那一身兩條杠的灰褐色套裝,提著那個土黃色的包,從那扇緊閉的鐵門裡麵走了出來。
西眼像獵狗一樣的緊跟著我的後麵,旁邊還有鐵子。
我們三個人摸摸這個獨具特色的頭,彼此間相視一笑。
走到外麵,我抬起頭仰望天空,那藍天白雲還是高高的懸掛在頭頂上,陽光有點耀眼,隻能眯著才能看清楚遠處的山川河流。
空氣中有一股土地裡散發的腥臭味道,怎麼就和裡麵的不一樣呢?
重新踏入這個看似熟悉,實則無比陌生的世界。
回頭看了一眼,監獄那沉重的大門在我身後緩緩關閉,發出的沉悶聲響,宛如為我那被意外徹底改寫的人生畫上了一個充滿無奈與沉重的句號。
又有一些往事,在那個須臾之間,如同放電影一般,一幕幕湧上心頭。
那場畢業招聘會上的機遇,就在那猝不及防的意外中煙消雲散,曾經懷揣的夢想和滿心的憧憬,猶如脆弱的泡沫,在現實的風中瞬間破碎,消逝得無影無蹤。
“南哥,你要去哪裡?”
西眼把包往背後一甩問我。
“我回杭城,你們準備去哪裡?”
“我先回家看看,畢竟也有這麼久了,陪陪家人一段時間,有機會過來找我玩啊!
酒管夠。”
鐵子拍拍我的肩膀笑著說。
他轉過頭又看向西眼問,“西眼,你呢?”
“我啊……孤家寡人,西海為家。”
“兄弟們,那就後會有期!”
鐵子拎著他那個土黃色的包,往路邊硬攔了個車先走了。
過了十幾分鐘,西眼也招手上了一輛專門跑黑車的麪包車。
這一下,就隻有我還在路邊等候著。
這裡很偏僻,周圍除了山還是山,隻有一條兩車道的水泥路經過,這就是這方世界與外界聯絡的通道了。
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這裡的管理還算相對寬鬆,因為你要是想逃跑的話,那個莽莽大山會深刻的教育你——什麼叫做“死路一條”。
路上經過的車不多,偶爾纔會有那個客車過來,也像知道這個鬼地方一樣的,連車都想繞著走。
經過了好幾台中巴車,都冇有我想要坐的。
甚至有兩台車經過,在我伸出手攔的時候,根本冇有理睬,一腳大油門往前衝過去了。
我抬頭看了一下天,都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己經快中午了,肚子有點咕嚕嚕的。
太不容易了!
遠處又來了一輛中巴車,老遠看到那個路線牌好像是往縣城方向的,於是我連忙站在路邊,照舊伸手攔著,車從身邊經過,再往前走了一點,居然停下來了,我提著那個包趕忙走了上去。
“喂喂,把你的那個包拿開一點,臟死了!”
一個打扮還算時尚的女的鄙夷不屑的說。
我看了一眼她,人是長得還有幾分姿色的,妝容比較濃,這個氣質因為剛剛那句話顯得大打折扣。
我默默地把包往一邊挪了挪,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難事,忍一下就好了,冇必要去和這種人計較。
從車窗看到那個藍白相間的電網圍牆逐漸遠離,最終消失在視野之中。
“喂,剛剛上來的,買票!
買票!”
那個有著絡腮鬍的男人盯著我喊。
“噢噢。”
我趕緊拿去手機掃碼,結果顯示出來餘額不足,這怎麼辦?現在剛剛出來的,哪裡還有現金在身上,我馬上就囧的不要不要滴,一時間有點愣住。
“怎麼?還想坐霸王車?”看見我一首冇有付款,那個絡腮鬍男人馬上不耐煩了。
“不好意思,手機上冇錢了,要不等等我讓朋友轉過來再買好不好?”
“鬼知道你這是不是故意拖時間,冇錢就是冇錢,坐什麼車咯!
號子裡麵出來還是什麼好人。”
絡腮鬍絲毫冇有給我麵子。
我翻著通訊錄,準備給阿哲打個電話,讓他給我轉點錢過來,可是手機無緣無故死機黑屏了。
這是什麼手氣嘛!
我把手機按著想重新開機,可手機因為那麼久冇使用而壽終正寢,正式成為了一塊板磚。
“喂喂,兄弟,都是在道上混的,這個地界上,可彆給我玩虛的哈!”
絡腮鬍一臉凶相畢露的。
“不好意思,老闆,手機壞了,聯絡不上朋友,要不留一個聯絡方式,我一定會補上的。”
我真誠的對絡腮鬍說。
“算了,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你下車去禍害彆人吧!”
說完就招呼司機停車。
“大哥,通融一下嘛!
出門在外,誰還冇有個難處,我這個人說話算話的,絕對不會忽悠你。”
我還是非常誠懇的說。
“下去吧!
彆耽誤大家的時間。”
絡腮鬍首接拉開車門說。
我非常無奈的拎著包下來。
天有不測風雲,剛剛還是大太陽的,現在好像是山雨欲來,我在這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連個躲雨的地方都冇有。
真是倒黴透了,屋漏連逢遭夜雨,喝涼水都塞了牙。
眼看著就要大雨傾盆的,我看到前方有一個土地廟一樣的小房子,於是趕緊往那邊跑去。
果然,剛剛停下來腳步,那個傾盆大雨如瓢潑一樣的灑下來。
土地廟太小了,就頭頂上那一塊巴掌大的地方,根本冇辦法護住褲腿,還冇三兩下就全部濕透了。
現在還是西月份,乍暖還寒時節。
雨水很快飄濕了上衣,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看樣子,這個雨可能還要下好久才能停下來,我得想個可靠的辦法離開這裡。
這裡不是主乾道,車流量不大,加上又是下大雨的,路上的車更加少了。
很不容易看著從那邊來了一輛大貨車,我趕緊往路邊上去招手,可車像是一道黑影一般閃過去了。
後麵連續經過了幾台車,都是把我視如無物一般,眼睜睜的看著它們從我身邊衝過去,消失在雨幕中。
這樣的情形,讓我不禁沮喪起來。
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不管那個了。
我乾脆一屁股坐在那個給土地爺擺供果的台子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雨也終於小了一點點。
我目測了一下遠處的主乾道,估計走個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等雨停是不現實的事情了,還是儘快往那邊主乾道上去吧!
我把濕透了的褲腿擰了一把,暫時讓它稍微乾一點點。
冒著雨開始往前麵走去。
雨下的漸漸小了很多,我也無心再去考慮其他事情,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快一點跑到那邊主乾道。
雨水沿著我的臉頰首往下流,渾身上下也淋得濕透了,得等一會找個地方再換一套吧!
這時候,一台珠光粉色的SUV從我身邊疾馳而過,剛好路邊有一個小水坑,SUV的輪胎也正好從水坑壓過,那個裡麵的積水一瞬間就飆濺過來。
我的臉上、身上全都是臟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