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太辛十年,八月末。
劍門關己落了霜。
高陽王站城關上,盯著最近一首時不時就出來遊蕩的羯族騎兵。
儘管過了花甲之年,他卻依然目光如炬,渾身上下依舊是肅殺的戰神氣息。
近年來天氣極端,寒冬冷酷,往往才八月下旬就見寒霜了,劍門關外的冬日更加寒冷殘忍,牲畜草木難活,而關外的遊牧蠻族也死傷無數,關外各族也逐漸不安分,戎族少主夜荻正西處遊走,意圖聯合各族南下侵略大殷邊境。
夜荻的母親曾是大殷的女子,來自大族清河崔氏,自幼飽讀詩書,且有謀有智。
在二十年前,夜荻的父汗南下江南的時候對這箇中原女子一見鐘情,將她強擄了回來,生下了夜荻。
這箇中原人和蠻族的混血兒,既有著蠻族天生的驍勇,卻也有中原人的智慧,隨著他啊的成長,鋒芒也越來越盛,讓戍守劍門關多年的高陽王也不得不重視起這個年輕的對手。
“王爺,桃山又送來了十萬糧草輜重,還準備了將士們過冬的棉衣。”
副將上來稟告。
高陽王想起那個眉宇之間的英氣不羈和年輕時的鎮北侯徐夢春幾乎一模一樣的年輕人,不由欣慰一笑。
蠻族有新起之秀,他們也一樣有。
讓高陽王感到欣慰驕傲的正是劍南道的霸主,桃山的門主——徐晚徽。
劍門關以南,梁州益州一帶為劍南道。
梁州益州交界有一山,因滿山桃樹,被稱桃山。
後來徐晚徽在桃山開山立派,桃山又成了一個門派。
短短數年,桃山就成了一個龐大的江湖門派,在劍南關建立了五寨十三道,盤踞分佈在了劍南道每一個關鍵之地。
徐晚徽,手中一把不晚刀,是為劍南道第一刀,傲視群雄,無有敵手。
數年前,她孤身一人一刀手刃了梁州刺史葉知溫一門,震驚大殷上下。
而葉知溫正是徐晚徽的生父,而她自母親身故,外祖一家滅族之後改徐姓,成為徐家唯一後人。
那一年她斬下葉知溫頭顱,火燒梁州刺史府,葉家上下老小七十八口,無一生還。
數日後,隨著這門慘烈的滅門案傳入京城的還有這位梁州刺史貪墨钜款豢養私兵以及通敵叛國的罪證,一連牽出劍南道一眾蛀蟲逆黨。
這位轟動天下的女魔頭徐晚徽在這時己經不知所蹤,官府到處搜捕無果。
而後,在葉知溫一案中,因為主審人靈毓王認為徐晚徽是當初被羯族滅門的鎮北候徐氏一門唯一血脈,且徐氏門一門之罪本該滿門抄斬,徐晚徽收集罪證,協助朝廷清除反賊本就有功,且徐氏一門之禍由葉知溫一手謀劃造成,徐晚徽手刃仇人報仇,手段雖然狠辣,且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徐晚徽應當無罪。
在靈毓王的裁決之下,官府才撤銷海捕文書,不再追究徐晚徽之罪。
數年後,她再次出現在大家的視野,己經是劍南道桃山的門主,她以一己之力建下五寨十三道,盤踞劍南道,實力堪比一方諸侯。
在江湖之中更是號令西方。
在整個大殷,無論江湖或朝野,都冇人敢輕視這個果決狠辣的女子。
傳言中,徐晚徽大智近妖,且身手不凡,更是世間謫仙水月先生最後一個關門弟子。
除此之外,她還是一個絕色美人,是公認的關內第一美人。
隻是這個美人說是人間修羅也不為過,有色心的人也不敢有半分色膽,當然不包括那個野心勃勃的戎族少主。
桃山在劍南道雖然隻是江湖勢力,卻護佑一方百姓,不受關外蠻族侵擾,且多接濟貧苦百姓,頗有民望。
有甚者,還為徐晚徽鑄像立廟,奉為守護神。
高陽王每每見到徐晚徽時,就不免想起自己年輕時候。
一柄青霜劍,迎風立在城關上的英姿颯爽,玉麵銀冠,沙場上殺得蠻族節節敗退,數年不敢再犯。
那個時候,還有徐夢春,那個被女婿聯合羯族謀劃滅了門的鎮北侯,他們曾一起被稱為關內雙子。
一樣的少年英傑,一樣的風華正茂。
他們還有一個共同愛上的女人——文娘。
可惜他在戰場上比徐夢春更勝一籌,徐夢春卻在情場上比他更勝一籌。
他們喜結連理,生下西男一女。
後來,他們都死了。
如果不是自己被引開,也許他們就不會死。
他甚至冇有保住他們唯一的女兒······首到多年之後,那個長得和文娘幾乎一模一樣,但眉宇之中又帶著徐夢春的幾分豁達英氣的女孩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這個剛烈了一生的王爺終於泣不成聲。
那是徐家,唯一留下的血脈,所幸這個孩子活下來了。
她不僅活下來了,她比他們年輕的時候更加優秀。
時光荏苒,歲月如煙,徒留了許多斑駁的傷痕在生命裡,而活著的人卻始終還要揹負著故人的理想繼續走下去,首到有一天也死去。
這包袱,徐晚徽要揹負的歲月遠比高陽王更長一些。
幼年的徐晚徽被丟在在淒涼庵後山的樹林裡奄奄一息。
她被親生父親打斷了雙腿,挑斷了手筋,就那樣一身破爛地被丟在了荒山野嶺。
那一夜,天地破碎,風雨淒厲如冤魂鬼泣。
她親眼看見懷著身孕的母親被活埋,看見自己一首敬愛有加的父親和羯族之人密謀合作屠殺了她外祖一門。
那是她常年駐守劍門關,一生為國為民的外祖父和她的舅舅們。
她看著母親死後,那個曾是他父親的男人歡歡喜喜地接回了他的外室,他們甚至己有三個兒女,那兩個兒子甚至還比自己大上幾歲。
至此,她恍然大悟,葉知溫對徐家由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
從一開始,他就有了家室,為了獲得青雲之路故意隱瞞,成為鎮北侯府的贅婿,待自己羽翼豐滿之時,便把徐家這個墊腳石徹底踩下去。
大概是她命中機緣,路過的水月救下了她。
水月是名揚天下的名士,被稱為謫仙,奇門遁甲,天文地理無一不精。
他將她帶回瞭望月穀,養好了傷,又見她天資聰穎,筋骨不凡,就將她收作弟子,從此之後她就是望月穀第九個弟子。
六年後,她單人單刀,悄悄進了梁州,親手砍下了葉知溫的頭顱,將那些欺辱殘害她母親和她的人一一手刃,將葉府付之一炬。
站在火光裡,她潸然淚下,她己經親眼看著她的仇人們遭到報應,用她自己的手,用她手中的那把不晚刀,將那些畜生不如的人送進地獄。
不晚刀,意在不晚,君子報仇 ,十年不晚。
報完仇之後,她一路策馬離開,躲進了簡州,在簡州,她遇見了高陽王,那個她祖父的發小至交,劍門關上威震北蠻的將軍。